【第28课】《坍塌熔炉》——“凡不能击垮我的，必使我更强大”

凡不能击垮我的，必使我更强大

人生存中所依赖的基础生活环境或职业环境，突然发生重大变化，对人造成重大打击，此类熔炉我们称之为“坍塌”熔炉。在我们的受访者中，有12%的人认为一生中对它们影响最大的是“坍塌”熔炉。

与“困境”熔炉相比，“坍塌”熔炉的考验要严峻得多，它大多涉及到了受访者家人去世、婚姻垮塌、职场失败等严重事件，甚至涉及到了受访者的生死挑战。“坍塌”熔炉中的任何一件事情如果出现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，都意味着一场灾难。

“坍塌”熔炉同样体现了熔炉的本质特征。“坍塌”熔炉是这些受访者一生中印象深刻甚至痛入骨髓的灾难性事件；“坍塌”熔炉需要受访者必须采取前所未有的行动走出灾难；“坍塌”熔炉激发了很多人生命最深层次的潜力，并使之转化成为宝贵的人生财富。

一个典型的案例是这样，这位受访者是一家国有企业的高管，以下是他的访谈原文：

“我一生中最艰难痛苦的事情是，在我读大一的时候，我的父亲因病去世，他当时才40多岁，而我的母亲是家庭妇女，我还有四个弟弟两个妹妹都小，是坚持学下去还是去工作养家？人快崩溃了，在我母亲和大弟弟坚决的坚持下，我才得以继续读完大学。大学的五年中，每到暑假我都得回家作临时工，給家庭和自己整点收入，建筑小工、煤场运煤工都做过。我的母亲也只能到处做短工，弟弟进了工厂做学徒，经常没钱花时就找找家里我父亲留下的衣服去典当，每次典当几乎都是我去。跌跌撞撞读完大学总算毕业了，家庭的生存状态才得以改善，大学毕业后的前几年，我的工资几乎都寄给家里，我只留个饭钱。想想这些，感慨万千，有时真的不敢再去回顾。出生家庭及环境不能选择，我年轻时的艰难状况能够熬过来，不是我多么坚强，那是没有办法只能认命往前走。遗憾的是毕竟孩子她们小的时候还是没有那么好的条件，以至于到了我们年纪大了总感觉亏欠了她们，或对子女的爱越加强烈起来。青年时期的艰难锻炼了勤奋，但形成的性格缺陷是明确的：内向、缺乏幽默、不善交际，缺乏创造力等等，仔细想想，周边有很多比我幸运的人，也有不少比我更艰难的人，不但60年代这样，现在也这样，所以我们得知足，得珍惜。”

我们对于经历了“坍塌”熔炉的受访者的总体印象是，他们没有被击垮，反而变得更加强大。在这些受访者中，有的走出了婚姻失败的阴影，找到了自己的全新生活，无论在职业、情感还是在子女教育方面，都取得了不错的成就；有的克服了贬职后的内心耻辱感与崩溃感，通过自己长时间的努力，重新在职场找到了自己的价值；有的遭遇生死挑战之后，重新赢回了健康的生活。与这些经历了“坍塌”熔炉的受访者的沟通，令人印象深刻，不仅是他们曾经遭受的苦痛令人动容，更重要的是，他们都有一种走出熔炉、历经风雨后的平静。就我们的观察，“坍塌”熔炉带给这些受访者最大的变化是，他们都获得了一种自内向外的力量，展现出一种人性深处的宁静与美好。

灾难不期而至

针对这12位首选“坍塌”熔炉的受访者，我们进一步询问了这样的问题，“‘坍塌’熔炉在您人生中的哪个时间段出现？”。我们试图了解，“坍塌”熔炉的出现，是否有某种时间上的分布规律。

在受访者中间，有67%的人选择是在“生活平顺期”或者是当时状态下的“职业高点”。其中大部分人要么在企业中已经担任部门或事业部总经理，或是在自己创立的企业已经打开了局面，或者经历辛苦的事业打拼之后，在财务自由的家庭中担任全职太太。总之，这些受访者往往在非常顺利的人生状态下，突然遭遇到“坍塌”熔炉。

在受访者中间，有25%的人选择是在“求学期间”。这部分受访者的共性特点是，在自己还没有进入到成年阶段，还不具备养家糊口能力的时候，家中父亲或母亲遭遇重病或者去世，自己必须担当起家中顶梁柱的作用。“坍塌”熔炉急剧改变了这些受访者的生活轨道。

在受访者中间，8%的人选择是在“职业初期”。这位受访者在年纪轻轻，刚刚踏入职场的时候，就遭遇肾脏衰竭，几乎丧命。在他成年阶段的大幕刚刚拉开的时候，“坍塌”熔炉就给了他一个严厉的下马威。

总体来看，“坍塌”熔炉往往是我们生活或工作中的灾难性事件。而灾难之所以成为灾难的原因之一在于，它的出现是随机的、不可预料的。本次调研结果也验证了这一点，“坍塌”熔炉可能会出现在你人生中的任何时点不期而至，你随时有可能遭遇到“坍塌”熔炉。

你随时可能遭遇坍塌

针对这12位首选“坍塌”熔炉的受访者，我们通过深度访谈，进一步了解了受访者们遭遇的具体事件，并进行了统计分类。

其中，受访者遭遇最多的是职业中的坍塌事件，如突然被撤职或生意失败等，这占了所有坍塌事件的50%。这个结果也许与调研样本选择有很大关系，因为此次研究的样本全部取自商界人士，所有受访者均在企业中担任中高管职务。50%的坍塌事件集中在职场，这说明，商界人士还是把职场成败视为人生成败的标志。

在这50%遭遇了职场坍塌事件的受访者当中，42%的人所遭遇的事件都是职务变动。有一位民营企业的部门总经理，突然有一天被撤职，并由自己原来的下属接替，这件事情对他打击很大，感觉自己毫无价值，很长时间没有恢复过来；还有一位供职于外资企业，担任某部门总经理，公司受亚太区总部战略调整影响，进行组织结构调整，自己所领导的部门人员大部分被划走并入其它部门，自己留任，但随部门职能调整被降级，感到极大的失落；还有几位在国有企业，或是领导部门创造了不错的业绩，或是在“较重要”部门担任总经理，总之都是自己感觉顺风顺水的情况下，突然被调离原有岗位，被调任到所谓“边缘化”部门，觉得再无出头之日。还有8%的受访者，所遭遇的是自己创立的企业面临生死考验。这位受访者所创立的企业本来发展势头不错，但后来因投资失败，导致公司生意急转直下，自己不仅背起了巨额债务，并深陷囵圄，在狱中甚至想到过自杀。

次之，受访者所遭遇的“坍塌”熔炉，主要是家庭生活中的不幸事件，如亲人逝去、婚姻变故等，这部分占33%。很多受访者对于自己遭遇的生活中的坍塌事件，运用了“基础性的坍塌”这样的词汇描述，这说明来自家庭的巨大变故，往往使人陷入彻底的失败感之中。

在这33%遭遇了家庭坍塌事件的受访者当中，有25%遭遇到的是亲人离去的打击。这几位受访者都是在上大学甚至上中学的时候遭遇到父亲去世，家中失去了生活来源，自己需要担当起家庭生活的重担。其中有一位受访者，他的父亲身患肺癌，需要做肺癌切除手术。这位受访者当时在上大学，和自己的弟弟在手术室外面等候。令他印象深刻的熔炉时刻是这样的，在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，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，问“肺部切除得大一点还是小一点？”，这是一个几乎让他崩溃的问题。还有8%的受访者遭遇到婚姻变故，这是一位极为优秀的女性职业经理人，她的家庭已经处于完全财务自由的状态。但就在这个时候遭遇坍塌事件，用她的原话说，“孩子六岁时遭遇婚变，职业上要重新开始。突然觉得以前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，再也没有人可以被你依靠，自己要成为孩子的支撑。这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很恐慌，很不自信，离婚两年了我都不敢告诉身边的朋友”。

还有17%的人遭遇到的是生死挑战，如严重的疾病或突发事故等。这两位受访者都曾经经受过生死悬于一线的考验，也都曾面临丧失劳动能力的风险，甚至现在还落有后遗症。其中一位受访者现在已经担任了一家民营企业高层，但在刚刚踏入职场的时候，却遭遇了肾脏衰竭，几乎丧命。另一位受访者长期担任某国有企业中层，工作强度较大，也曾身患重病，相当一段时间行走必须拄拐，甚至在痊愈后也不能跑和跳。这两位受访者回想起当时的生死关头，仍然心有余悸。

没有人愿意面对灾难和打击，但正如这十二位受访者的经历一样，无论是你的职场，你的家庭，还是你的健康，都有可能被生活掷出的骰子击中。你随时可能踏入“坍塌”熔炉。

 天人交战的内心煎熬

针对这12位首选“坍塌”熔炉的受访者，我们进一步询问了他们在刚刚进入熔炉时的感受是怎样的，我们希望了解“坍塌”熔炉对他们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。

我们发现，他们对于“坍塌”熔炉的第一反应都很相似，这大概是正常人面临突如其来的灾难打击的普遍反应，那就是大脑一片空白，内心在快速下沉，感觉失去了生活的支撑点，几乎完全陷入崩溃。在我们的访谈中，受访者大多用“感觉快崩溃了”、“天塌了”、“完全没着没落”、“像晴空霹雳一样”之类的词语来描述当时的感受，可想而知他们当时的状况。

在经受了突然的灾难打击之后，遭遇“坍塌”熔炉的受访者呈现出明显不同的反应。

对于遭遇到职务变动的受访者来说，在度过了开始的不知所措之后，大部分的典型反应是深重的失落感。一般来说，商场上的职业经理人往往把岗位层级视为自己成功与否的标志。因此，当他们突然遭遇撤职、降职或调离核心岗位的时候，他们的普遍感受是自己的面子挂不住，觉得自己在企业中已经全无价值，不能再让老板赏识或同僚敬佩。这种深深的失落感，往往让人沮丧消沉、丧失斗志。有些人很长时间保持着这种情绪，有些人在一段时间后把这种情绪转化为某种“忿忿不平”的感受，他们会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公正的对待，会觉得老板看人不准，会觉得自己委屈。在我们面对的这些受访者中，有的人在事隔几年后，似乎还保持着某种很明显的情绪状态，能让人感觉到他还没有回到心绪安宁的状态。

对于遭遇到亲人去世或婚姻变故的受访者来说，在度过了晴天霹雳般的打击之后，几乎所有人的一致反应是“我必须坚强起来，还有人需要我”，我们称这种心理状态为“自我激活”。无论在遭遇坍塌之前，这些受访者是何种心理状态，从“自我激活”这一刻开始，这些受访者普遍像是电脑开机一样把自己激活，他们意识到自己必须坚强起来，对自己的亲人要有担当。他们有的为了自己的母亲，有的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，有的为了自己的孩子，总之，他们都停止了哭泣，开始做点什么，来背负起自己的责任。对于这部分受访者，遭遇“坍塌”熔炉之后不久，就会立即进入“自我激活”的心理状态。

对于遭遇到重大健康威胁的受访者来说，在得知自己身患重病甚至有可能是绝症之后，心理状态经历过几个不同阶段的变化。首先是愤懑和埋怨，“为什么是我”、“为什么让我赶上了”、“不应该是我”这样的想法充斥在脑海里。随后他们似乎在和虚空中一个莫须有的神讨价还价，“如果我能….，能不能让我再…..”，内心掺杂着恐惧和希望。再之后，他们进入一种安之若素的接受状态，内心的哲学开始转变为“这是我命中注定的”。人在面临生死考验的关头，往往经历了内心的起起伏伏。

在和十二位受访者进行了深入沟通后，我们的感受是，对于遭遇过“坍塌”熔炉的人，那种天人交战的内心煎熬，是不可避免的，这正是“坍塌”熔炉残酷的真相。

“曾被击倒，也是生活的一部分”

在经历了“坍塌”熔炉很长时间之后，或者说，在已经离开“坍塌”熔炉之后，这些受访者发生了怎样的改变？带着这个问题，我们对受访者的状况进行了分析。

客观地看，这些受访者现在的处境已经迥异于刚刚遭遇“坍塌”熔炉时的处境。正如那句俗语所说，“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”。那些遭遇职位变动的受访者，大多已经在新岗位上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价值和意义；曾经深陷囵圄的创业者也已经让自己的生活和生意，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；那些家人离去的受访者，伤痛也已经离去，他们已经可以用很平静的语气谈起当时的离别；遭遇婚姻变故的受访者，也已经找到了自己新的事业和新的家庭；几乎被病痛击垮的年轻人，也已经乐观健康地开启了自己的新事业。很朴素的感受是，一切都会过去。

从我们的感受上，对比刚入“坍塌”熔炉的时候，这些受访者的“境界”有了极大的提升。“境界”是一个带有东方玄学色彩的词，恐怕很不准确，但我们又很难找到更准确的词，来描述我们对这些受访者的感受。普遍而言，他们对自己曾遭遇的灾难、对自己的人生过往，显得平静而达观。有的受访者说，“现在回头看当时，会笑笑当时的自己”，有的会说，“曾被击倒，也是生活的一部分”，有的会说，“不要怕离开舒适区，即便身处不利也永远不要气馁”。更让我们感到难能可贵的是，这些受访者普遍能够比较客观地看待当时的“坍塌”熔炉，以及看待熔炉带给自己性格的优劣势，有的受访者讲到，“青年时期的艰难锻炼了勤奋，但形成的性格缺陷是明确的：内向、缺乏幽默、不善交际，缺乏创造力等等”，有的受访者讲到，“自己很小开始担当，为家庭分忧，现在非常自立，但同时也过于强势”。这些受访者总体给我们的感受是，在经历了“坍塌”熔炉之后，他们呈现出一种“与生活和解”的人生姿态，那种放松发自内心。

更深入地感知，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受访者在经历了“坍塌”熔炉之后，都显著地经历了人生哲学的改变。而且，这种改变都显得更加正向、更加积极、更加包容。在回顾他们曾经遭受的苦难的时候，有的受访者说，“苦难是人生的恩典”，有的说，“if you suffer from the pain,the pain will make you stronger（如果你能忍受痛苦，痛苦只会让你更强大）”，有的说，“世界是你心态的反映、你有多好，世界就有多好；你足够独立才有选择，有选择才有尊严；仇恨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；任何时候要有信心和信念，装也要装出来；所谓自信不是相信自己完美无缺，而是能勇敢面对自己的不完美；所谓勇敢不是不害怕，而是明明害怕也要去想办法”，有的说，“我以后的人生绝不将就”，有的说，“成长，就是要扛过去，熬过去”。就我们对于这些受访者现状的了解，他们现在大多处于企业的中高层管理者，也有很稳定和谐的家庭生活。我们相信，他们现在取得的成就，很大程度上源于他们改变后的人生哲学。就像更换了发动机的汽车一样，他们能更加自如地驾驭自己、驾驭自己的生活。这就是“坍塌”熔炉带给他们最大的改变。

接受不可改变的事，改变可以改变的事

能走出“坍塌”熔炉，确实很不容易。我们询问了首选“坍塌”熔炉的十二位受访者，在面对坍塌熔炉的时候，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。我们试图了解，人们在面临灾难和打击时，有哪些具有共性的行为。

在受访者中，25%的受访者选择的行为是“活下去”。其中有一位因生意挫折，曾经身陷囵圄，他是这样回顾他当时的情况的，“我在2008年，由于对宏观政策的错误判断，生意投资失败巨亏。身负巨额债务，并因此身陷囹圄，在监狱曾想过自杀，放弃生命！现在回头一看，笑笑自己，生命是强大的，没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”。还有两位都是身患重病，并且都曾面临生命危险，对于他们来说，别无选择，只能以最大的求生意志，配合医生的治疗，让自己活下去。

还有25%的受访者选择的行为是“肩负起家庭的重担”。这几位受访者都是在求学阶段遇到家人病故，必须担负起家庭的责任。其中一位受访者谈到“初三毕业时期父亲生病，高中报到第二天去世。那个时候，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要为家庭和母亲出力，不能拖后腿，那时期有很多朋友帮忙，赚了一些打工钱寄回家里，总算帮家里分担了一些”。还有一位受访者谈到，“父亲去世后，大学的5年中，每到暑假我都得回家作临时工，給家庭和自己整点收入，建筑小工、煤场运煤工都作过，我的母亲也只能到处做短工，弟弟进了工厂做学徒，经常没钱花时就找找家里我父亲留下的衣服去典当，每次典当几乎都是我去，跌跌撞撞读完大学总算毕业了，家庭的生存状态才得以改善”。

还有33%的受访者选择的行为是“全然接纳自己的遭遇”。对于在职业方面遇到极大挫折的挑战者来说，需要让自己接受这种变动，并赋予其意义。有的受访者，确认自己在一段时间内，不会再有崛起的机会，他把这个阶段视为蛰伏期。既然没有太多可以展现的舞台，他希望自己可以在这个阶段多学习学习。有的受访者在被调整之后，主动与主管上级沟通，发现平时自己的沟通太少，被周围普遍认为是恃才傲物。尽管职务调整已经不可更改，但他还是竭力改善自己的沟通方式。还有的受访者被调到一个新岗位，自己原来的位置被一名下属接替，这让他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在一次转山的过程中，他似乎忽然有所领悟，他看到了自己在新岗位上同样可以创造价值。此后，他的心理状态和行为模式产生很大改变，在新岗位上取得了不错的成就。

还有17%的受访者选择的行为是“选择全新出路”。这样的受访者，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，选择全新出路，都意味着与过去发生了决绝的改变。其中一位受访者，无法接受企业内职务降级的调整，辞职之后，开创了自己的事业，虽然遇到了很多困难，但已经初步走上正轨。他感觉自己正在做的事情，更符合自己的理想，更有价值。还有一位受访者，她的生活遭遇令人动容，她的奋斗历程令人尊敬，“我最难的一件事情是在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和前夫离婚，当时孩子还小。我突然觉得以前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，再也没有人可以被你依靠，自己要成为年幼女儿的支撑。这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很恐慌，很不自信，离婚两年了我都不敢告诉身边的朋友。但也是因为这个独自面对一切的责任，让我在随后转换的很有挑战的新行业里面，做得很有起色，从完全没有保障的基层业务员做起，三年多的时间一步一个脚印做到一家外资集团的北京分公司总经理，自信由此而来。当我觉得自己可以独立担当起家庭的一切时，我内心从未有过的强大，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害怕的。因为经济独立，心态平和，我可以从容地选择第二次婚姻。和前夫关系渐好，像朋友和亲人一样相处，他有什么大事依然第一个找我商量，他有什么难处我依然主动帮忙。女儿也成长得很好。不能说我很享受那一段生活，那是段不稳定没着落，充满诸多不确定性的日子，但当时我没有这么觉得，身处其中，在低谷如果把它当成结果你可能会很沮丧，但把它当作过程则会比较容易熬过去，无论多苦，只要你觉得这些苦是值得的，一定会换来一个不错的将来，这样的有信念有念想的日子都会过的很有盼头。那段近五年的时光才是让我真正成长成熟的岁月。”

面对这些令人尊重的遭遇了“坍塌”熔炉的受访者，看到他们为走出“坍塌”熔炉所作出的种种努力，正如一段诗所说，

God grant me the serenity;

to accept the things I cannot change;

courage to change the things I can;

and wisdom to know the difference.

请赐予我平静的心，

接受不可改变的事；

请给我勇气，

改变可以改变的事；

请赐予我智慧，让我分辨这两者。

人们在“坍塌”熔炉中学会了什么

在“坍塌”熔炉的研究中，我们对于受访者的最后一个问题是，“走出‘坍塌’熔炉是很不容易的。如果说在这个过程中你能有所领悟，并且这种领悟可能对你后来的人生有所帮助，那么这种领悟是什么？”

在对熔炉的整个研究过程中，作为研究者，我们始终秉承这样一种基本的观念，“我们不逃避挫折或灾难话题，但也不会刻意地讴歌挫折或灾难”。因此，对于经历了“坍塌”熔炉的受访者，我们不希望让受访者感到是被强迫来进行某种提炼或拔高。因此，我们的设问方式小心翼翼，用词非常谨慎，也做好了受访者沉默、没有答案或拒绝回答等各种可能。

但事实上，在实际操作中，我们这样的考虑显得多虑了。所有的受访者都非常坦诚开放并不失深刻地回答了这个问题。这些受访者有一个共同的观点，“坍塌”熔炉虽然是一场灾难，但经历“坍塌”熔炉的这个过程，确实为他们的人生注入了某种积极的力量，使他们更明白如何走好后面的人生道路。

一部分受访者认为，“坍塌”熔炉真正教会他们的是，人在任何情况下，都要有一种能力，能够给自己（以及身边的人），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与正在承受的苦痛，赋予某种意义。一方面，对于身处“坍塌”熔炉中的人来说，为什么要坚持去承受苦痛？为什么要忍受煎熬？他们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，这个理由需要坚硬到让他们足以坚持下去。另一方面，对于处在“坍塌”熔炉中的人来说，如果能够从他们正在承受的苦难中，挖掘到某种具有普世价值的道德内涵，那么他们将具有更加坚忍的信念和态度。这种坚持下去的意义感，不能指望别人赋予自己，而只能由自己赋予自己。“坍塌”熔炉教会了他们赋予意义。

还有一部分受访者认为，“坍塌”熔炉真正教会他们的是，一个人在面临灾难或考验的时候，要把自己彻底激活，挺身而出，勇于担当。一些受访者在遭遇“坍塌”熔炉的时候还处于青少年阶段，还没有进入到成年人的心理状态，在家庭中还处于“跟随者”的角色，通常追随父亲扮演的“主导者”角色。但是，当遭遇“坍塌”熔炉时，无论情愿不情愿，他们的角色都快速地由“跟随者”转为“主导者”，他们的身份都由“被决策者”变为“决策者”。这种突然之间完成的转换，会以最快速度把一个人“催熟”，把一个人的自我意识、责任意识全面唤醒。“坍塌”熔炉带给这些受访者的是深深植入内心的信念，“在我的背后，退无可退”。

还有一部分受访者认为，“坍塌”熔炉真正教会他们的是一种生活观念，“人应该按自己的目标去追求去生活，不兜圈子，直奔主题，也就是说，直奔自己最核心的生活目标而去”。所谓“直奔主题”，指的是追寻内心最深层次的目标，而不会因为其它原因对这种追求将就、妥协。经历过“坍塌”熔炉的人，会更倾向于这样的生活观念，“人生苦难重重，一定要挑最重要的事情做”、“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安全感，不能为了虚假的安全感按照人生下限去生活，而是要全力搏击自己的最高目标”、“既然已经这样了，还顾虑这顾虑那的干吗，按自己的想法干”。“坍塌”熔炉击碎了这些受访者的安全感下限，同时，也赋予了他们冲击人生上限的意志和决心。

“赋予意义”、“自我激活”和“直奔主题”，是那些经受了“坍塌”熔炉历练的人们，在熔炉中真正学到的，也充分展现了人之为人的美好一面。

人生的磨难是很多的，所以我们不可对于每一件轻微的伤害都过于敏感。在生活磨难面前，精神上的坚强是我们抵抗罪恶和人生意外的最好武器。— 洛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