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之声：寻根与扎根

大家好，欢迎来到岁月之声，今天，初音2049和你分享杨继仁于2002年写的一篇散文：寻根与扎根。

前不久，罗湖区在老东门兴建的又一大型雕塑作品铸铜浮雕《根》落成，我应邀为其撰文。面对这件长达十余米用青铜铸就的榕树根，触目满眼，皆是老根细须，根盘节错。深扎厚土，气势逼人，其枝繁叶茂傲向蓝天之态可想而知。皇天后土，世事沧桑，我明白，根仅是象征，其寓意内敛。然而，如何用一二百个文字去表述呢，其深其浅，乃是文字之外的事了。面对这别具特色的《根》，忍不住想开了去。

“根”字是一个内涵极其丰富的象征符号，无论国别、民族都如此。从中国古代对根的男性化诠释，到上个世纪美国黑人作家所写长篇小说《根》的风靡世界，这个根字拨动着人们内心的隐秘世界。究其底里，根其实表达着人类对自身、对祖先、对故国家园的殷殷关切；一脉相承，薪火相传，人都有始初的嘛。没有，也要凭空想象一个出来，女娲补天、用泥土造人就是最古典最浪漫的例子。这几年，一些香港人和海外侨胞专程到老东门寻根，这是他们祖居地，是他们儿时的梦——做了一辈子的梦。而老东门哩，不仅是他们的根所系，也是深圳的根之端，今日深圳之名源于此。此根彼根合在一起，烘托出老东门底蕴之深。这些到老东门寻根的人们，有的当年就是挤在红头苦力船上到南洋的。在他们依稀记忆里，浓浓岭南味的东门四周不是稻田就是尘土飞扬的小路，还有无形的苛捐和杂税。故乡是如此之穷，要是日子过得下去，谁愿意漂洋过海流落异乡遭老罪呀！时光荏苒，在此地与此刻，一切都变了，老东门变了，罗湖变了，深圳变了，变得难以辨认，变得地覆天翻，变得儿时的梦难觅踪影。怅悯之余是感奋。蓦然回首，呀，这才是真正的梦，潜伏心底多年的梦，富民之梦，强国之梦。美梦成真，谁能想得到呐，当年的新安县七品县大老爷即使挨了三十大板也不敢这么想，他今日治下的土地，日后居然崛起两座举世瞩目的国际化大都市来。

连接这两座城市的门户和通道，就是风情万种的深圳市罗湖区。以罗湖桥为纽带，桥南是香港的罗湖火车站，桥北是罗湖区的土地。三者皆以罗湖命名，寻起根来，当年可见是同一个地名同一个地方，日后被活活拆开的。渐渐，这边穷，那边富，天平倾斜了，那些年逃港的人如同他们的祖辈下南洋一样，越来越多，如潮而起。罗湖区有个耕肚村，逃港风刮起来以后，全村人呼啦啦都跑光了，只剩下一个走不动的残疾人。罗湖区的前身就是这么一个穷地方，如许多文章所说的那样，的确是“边陲小镇”、“小渔村”。到了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初，当时整个罗湖的房屋面积用一个半国贸大厦就能装下。今日，罗湖区大道通衢，大厦林立，何止十栋百栋国贸！如果说，一个人有他的根，那么，一个地方同样也有它的根。再顺着这条根寻下去，无论是屈辱的鸦片战争还是康熙皇帝强横的禁海内迁，掰着指头聊起古来，不由得仰天长叹，罗湖，罗湖，你从来就没有富过发达过，这条穷根呀，蔓延了几千年，剪不断，理还乱！

今天，只要任何一个到罗湖的人，不管他是中国人，还是外国人，甚或是那些当年逃港的同胞，也会不由得从内心里发出感慨：罗湖真美！一个美丽、富裕、文明的新罗湖屹立在昔日贫穷千载的大地上。往日如过着“水漂柴”一样苦日子的渔民村的渔民们，在改革开放大潮中上了岸，定了居，成了中国最早的万元户村。1984年，邓小平同志到这里视察，甚感欣慰。进入二十一世纪，渔民村又进行着大规模的“城中村”改造；一个全新理念的集建筑美、园林美和网络技术于一身的渔民村宣告着高品质生活的开始。世纪交替之际，江泽民同志亲临老东门视察，肯定着老东门脱胎换骨的变化。从渔民村到老东门，这条无形的路昭示着很多很多的东西，浓缩着罗湖区的大变化大发展，今日罗湖一个区的税收达到全国税收的百分之一，以前怎敢做如此之想。这个巨大而深刻的变化仅仅在二十来年时间里发生。

追根溯源，所谓物有其本，事有其源。只有知其本，明其德，我们才能做到源远流长。这也是寻根，另一种寻根，意义更深更广的寻根。即使是到老东门寻根的海外侨胞和香港同胞来寻这个根，来说说这个变化之源，也能一二三四说上几条，更何况我们这些休养生息在这块土地上的罗湖人。

人生如一条路，岁月蹉跎着上路的你，或顺风或坎坷，并不全由个人来把握。当十年或二十年前，成千上万的人们从中国的四面八方，讲着京片子、湖南腔、四川话，一路风尘，提着轻轻的行囊，两眼闪烁着希望——人总是奔希望而去的，来到这里，为明日的希望而付出汗水和才智，希望伴随着奋斗，与这个城市共同成长。

甭说，如果还得继续寻根的话，咱们老祖宗脑瓜子清醒，早早就看到了外国人“同得忧患，同不得富贵”的老毛病。在咱们这里，这个毛病还有人在犯。生活中，有的人发了点小财就自我膨胀，小富则满，小富即安，飘飘然，不知三六九了。有的人不过做了那么一二件看得过去的事，就当打只老虎，三年四年五年的吃下去，不思进取。看看人家盖茨，富可敌国，还在东奔西跑拓展市场，啃汉堡包。再放眼开了去，浦东的大手笔，中关村的高智商人群，西部省区施展开了手脚，整个中国都在前进，只有二十年发展史的深圳，还有咱罗湖，哪能容得你固步自封夜郎自大。反躬自省，咱们的根还浅着嘞！连那根深着势大着的老牌劲旅阿根廷队、法国队，不都一开始就败在这届世界杯的绿茵场上了吗？其实细想起来，我和你，还有他，十年二十年前背着轻轻的行囊，满怀希望来到这里，就把心交给了这块土地。我们移民来此，故土在彼，而我们的儿孙则完全会把罗湖当成他们的老家，他们生于此长于此呀。家园意识就是这样油然而生的，我们的根也就这样慢慢扎进这块沃土里。

面对这件青铜铸就的《根》，南国的阳光正明媚地照耀着它，四周是比我年轻的城市，思路渐渐明晰了，文字丁丁当当从我心里跳了出来：

土分五色，故土最亲。地养万物，叶茂根深。老东门又名深圳墟，为今日深圳名之源。往事沧桑，如百年榕树盘根错节扎大地；今日崛起，似一片葱郁生机勃发向蓝天。古人曰：“是以泰山不让土壤，故能成其大；河海不择细流，故能成其深。”何论老住户、新移民，立足于斯，扎根于斯，情系故土，建设家园。

全文到此结束了，此文选取自杨继仁散文精选《莫道往事如山》一书，谢谢你的聆听，欢迎在评论栏留下你的感想，期待下次和你相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