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音简介
——欧阳如一
第九十七章：遇到一家好医院
江山开着宗总的宝马X5和母亲去吉化二医院。
这娘俩早上七点就出发了，那时候天还没亮，路上都是积雪，主要是江山对路和朋友的车都不熟，他就把母亲扶到副驾位置上坐好，把车打着，用热风除去前挡风玻璃上的霜，小心翼翼地松开脚刹上了路，开别人的车就像穿别人的鞋，不跟脚。
“妈，您咋不开车呢？”江山问。
“我想开飞机。”母亲说。
江山笑，想起年轻时的母亲是那么聪明、灵敏、活泼、健康，在部队她是短跑运动员，可她连自行车都不会骑，说：“我可不认路，您给指着点，别开到北京去。”
“我才不管呢。”前边是红灯，有数字显示“90”，母亲说：“这红灯咋这么长呢？”
江山的妻子金灿灿说他是急性子并且有焦虑症，那得看跟谁比，如果跟母亲比江山简直有拖延症；早上七点出发母亲五点钟就准备好了，遇上红灯就急，可人生的路上没红灯就会堵车并且出事故，反而误了行程——这是江山对比张天祥想到的，论勤勉江山不输任何人，论成就江山却不强于好多人。他对母亲说：“妈，红绿灯时间的长短是根据所在道路汽车流量的大小设定的，这就叫‘智慧交通’。可智慧交通有时可能不智慧，比如有时一个方向的车很多而另一个方向的车很少它也不会变通，说起来还是个管理城市的原则问题，是为了给城市居民更多的便利还是让管理者更省心。”
九十岁的母亲岂能听懂这番道理？说：“这么冷的天交警还在马路上执勤，真不易。”
车过彩虹桥沿着松花江向东行驶，这是吉林市最美的路段，一边是高楼大厦，一边是城市绿带和滔滔江。冬天没了绿带却会有树挂——雾凇，更美，吉林市的地方性节日也就叫“雾凇节”。
“妈您不是吉林人呀，咋这么爱吉林呢？”江山问。
“我十五岁当兵就来了东北，二十五岁转业就来了吉林，说话已经六十五年，我能不爱吉林？”
“爱一个地方和爱一个人一样，得有具体的理由，我采访您一下，您到底爱吉林什么地方？”
“你认真开车好吗？”
“我开车不说话反而容易出事儿。”——这是金灿灿常对江山说的话，她一开车就和江山探讨深刻的哲学问题，再不就打电话，从起点到终点，能把江山弄疯。江山现在对“爱一个地方和爱一个人”的思考是：它很复杂，须举出有说服力的理由；也很简单，不用任何理由——中国有那么多人以“儿不嫌母丑，狗不嫌家贫”来爱这个国家，江山对他们由衷佩服，可这有利于国家的进步吗？
车过龙潭山大桥，江山唱了起来：“手提红啊灯四下看，上级派人到龙潭，时间约好八点半，等车就在这一班……”这是样板戏《红灯记》中的唱段，这个曾经被八亿人民一同传唱的故事居然以吉林市为背景，好多人都不知道，这才是最让吉林人骄傲的地方。
母亲生气道：“你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不消停？”
“我多大岁数了？您才三十多岁我能有多大岁数？”江山说得是他母亲给他最早的记忆，那年母亲三十六岁，他九岁，母亲在雪地上打“出溜滑”就像只燕子，他继续唱：“盼只盼白山的同志早来到……”他衷心盼望母亲这次看病能顺利。
一个小时后他们的车停在了吉化二医院住院处，直接坐电梯去耳鼻喉科见了王主任，王主任看过江山母亲的病历并询问过情况后说：“我老师打来电话特意嘱咐，说大姨您十五岁就当兵，对国家有特殊贡献，让我给予特殊照顾，我们吉化医院有爱国敬业的传统。您的病虽然是晚期却很走运——是癌症中最好治的一种，又长在最好治的位置，您身体的其它情况又不错，很快就会治愈。”
他一句话就把江山母子从无底的深渊里拉了上来，简直是神医，而国内的绝大多数医生都不知道安慰剂是最好的药。
“这样，大哥您得去门诊补挂一个号，熟人归熟人咱们还得公事公办；您再到住院处办住院手续，这样大姨的医保才能报销；您再按我开的单子验血、做采超、核磁和喉镜，顺利的话三天之后就能在我们这儿做放疗了。”
王主任拿出一张纸给江山画了几张图，第一项，从这儿到这儿；第二项，从那儿到那儿不能到那儿； 第三项，从主楼到体检楼； 第四项，从二院到一院……江山想起了杭州那家超大规模的医院，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在走廊里设交警，让多少人在楼里兜圈子？他又想起了北京那家超权威的医院，它能把你寄放在那儿多少天都不理你；他又想起曾经去过的市立医院，一分钟就能解决的问题它会让你跑一个月；就确认这是家好医院他们遇上了好医生。
发生了两件令这母子俩感动的事情：一、母亲突然发现放医保卡的一个小兜子不见了，肯定放在了门诊部的椅子上，江山跑步去找，惊动了保安和医护人员帮助找，查监控录像发现老太太把医保卡放进了内衣兜；二、他们去吉化一院做喉镜，医生是个朴实的农村小媳妇，一见老太太那个亲，完事老太太请她给去一下“耳残”，她耐心地做完居然不要钱，让江山怀疑他们是不是遇上了当年的夏菊。
不到中午各项检查完毕，这娘俩开车回家，江山说：“这家医院很好，但可以更好。”
母亲说：“让你管一个？”
江山说：“我要说鸡蛋不好吃您就会让我下一个。”
这时宗福厚打来电话：“大哥，今天顺利吗？老妈的情况怎么样？”
江山说：“很顺利，是家好医院，我们也遇上了好医生。宗总，我好像给您找到活了。”
“什么活？”
“吉化二医院不大，有导诊员，打听路医护人员的态度都很好，王主任还给我画了几张路线图，我还是走错了，您想每天得有多少人在楼里院子里乱串？”
“您的意思是？”
“假如我们能给各个科室的各种治疗方式画出‘流程图’，把它们挂在门诊和各个诊室，包括印刷在病志上会不会提高医院的工作效率？降低患者的看病成本？”
“怎么才能让他们认识到它的必要？”
“关键是得他们配合，这等于发动全员深挖自己的产品，对提高他们的经济效益有利。”
“大哥您太聪明了，它所需要宣传的内容可比机关、学校多，那怎么才能打进去呢？”
“会有办法的。”江山关了机问母亲：“妈，您认为有必要吗？”
母亲说：“找对的医院比找大的医院重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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