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刻意》第三讲（4）南泉赶斋与碧峰砸钵

 “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《禅说庄子》系列共16本，以通俗的语言，对《庄子》中的26篇，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，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，并结合现实人生，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，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。文字浅白易懂，说理深刻。 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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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泉赶斋与碧峰砸钵

禅宗里面爱说“羚羊挂角无踪迹”，就是指修为已达到了无痕迹的最高境界。

有一次，南泉禅师带着侍者路过一个村庄，这个村的庄主在半路上就出来迎接他，而且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，斋饭都准备好了。庄主一见到禅师就说：“大师，你来了，欢迎你到我们这里赶斋啊！”南泉祖师就问：“我又没有通知你，寺里都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，你怎么知道我要来的？”庄主就说：“昨天晚上村口的土地公给我们托梦了，说今天有位大菩萨要来这里应供。”原来是土地爷透露了行藏，南泉和尚很不高兴地说：“我修行不力，被鬼神窥见行踪！”于是回头对侍者说：“回去后向土地公公多供两碗饭，贿赂他一下，让他以后别到外头打小报告。”

这就不仅是“无鬼责”，而且高明到“无鬼赞”了。我们平常就要使自己的举心动念、身语意三业都收敛起来。这是禅宗的基本功。自己有了这样的基本功，经常处于这样的状态，人非鬼责，它找都找不到你。

禅宗里面还有一个公案。碧峰禅师的寿元到了，阎罗王派牛头马面去把他请回来销账。结果小鬼去了，却怎么也找不到老和尚的魂儿。那个老和尚明明就在那里打坐，但牛头马面就是找不到他。于是把土地公公叫来问，这个老和尚跑到哪里去了？这是我们的勾魂文书，阎罗王发下来的，他的寿元已到，要到我们那里去报到。我们来带他走，是阎王批准的，不得违抗。土地公公就说，我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，不过，我有个办法能找他出来。以前皇上送了他一个玉钵，他非常喜爱，你把那个玉钵动一动，他马上就现形了。牛头马面就在架子上敲了一下玉钵，响了一声，老和尚本来在入定，一听见玉钵响动，一下子就出定了。牛头马面把铁链子“哗”的一声往他脖子上一套，就“抓到”了。禅师就说，哎呀，我一生的修行，都被这个玉钵坏了！好，你们等我一下，还有点事情，处理完了就跟你走。说完，他马上就把玉钵砸碎，然后心一死，一入定，牛头马面就再也找不到他了。

什么叫无人非、无鬼责？要在自己的起心动念上去体会。所谓“举头三尺有神明”，这个账是记得清清楚楚的。只要你起心动念，就难免有鬼责、鬼赞。这个就不多说了。

浮生到此，该走就走

“其生若浮，其死若休。”我们怎样料理自己的一生？萍踪浪迹，游戏人生，这是高人们的境界。我们怎样使自己一生不为物累，不为鬼责？那就要做到“其生若浮”，随波逐浪，不留痕迹。要学那些隐者高士的修为，不要成为那些没有雄心壮志，成天只知道混日子的乡愿。

“春有百花秋有月，夏有凉风冬有雪，若无闲事挂心头，便是人间好时节。”就是这样的“其生若浮”的超然心态。他不会主动地去干什么事，也不会去抗拒什么事。他是不迎不拒，不将不去，就是以这种态度来料理人生。

“其死若休”，死了就死了，是放大假了，终于可以彻底休息了。有的人贪恋生命，老病时还不愿走，弄来什么万年人参、千年首乌，把这点老命用一根线“吊”起来，想再活几年。

这是愚痴，打妄想啊！死了就死了，人生到点了，一生到此就该走了。我见过的几位道人就不一样。离欲老和尚是预知时至，安然坐化，坐着就走了。本光法师也是一样，头一年就说“明年中秋月儿圆，本光法师上西天”。到了第二年中秋，我们坐在他身边，看着月亮起来，树头那么高的时候，说着说着，头那么一仰，就走了。还有李绪恢先生，南怀瑾先生的师兄，晚上给人看病，看到十点过了才睡。第二天早上，太太叫：老头子，还不起来弄饭啊？都几点了？结果入门一看，老先生已经走了。还有李自申老先生，早上起来后，在阳台上泡了一杯茶，喝了几口，就在椅子上睡个“回笼觉”，眼刚一闭，人就走了。这些都是“其死若休”，非常精彩的末后一着，死就死，不去穷折腾，没什么好折腾的。我们就是要有这样的胸怀，这样的境界才行。

“其神纯粹，其魂不罢”，什么叫纯粹？人的精神纯然，不去妄增妄减、妄垢妄净，就是纯粹。恬淡、寂漠、虚无、无为，就是纯粹。我们要把一些是非的评判标准放下。没有那么多标准，没有那么多是非。特别是某些学佛的人，老是拿佛教的一些标准来看世人，弄得家里人很紧张，邻里人很紧张，到了单位上也很紧张，那个就麻烦。

“其神纯粹”，我们和人打交道，你的眼神纯粹吗？光明吗？欲望强还是弱？心里坦荡荡还是躲躲闪闪的？肚子里是机关重重还是一览无遗？古人说“君子坦荡荡，小人常戚戚”；又说“胸中正则眸子瞭焉，胸中不正则眸子眊(mào)焉”。这些话，都是我们衡量一个人精神是否纯粹的标准。

像我们军凯，简直就是阳光小孩，没有杂染，没有机心，没有躲藏，当说就说，不当说也说。因为他没有机心，所以也不知道什么当说不当说，反正他认为是这样，他就说出来。这样就好。我最怕谁藏着掖着，拐弯抹角，故布疑阵，动不动就弄得玄玄乎乎的。那样过日子、打交道，好辛苦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