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庄子注疏》 郭象（注） 成玄英（疏）
子产曰∶“子既若是矣，若是形残。犹与尧争善。计子之德，（不）足以自反邪？”言不自顾省，而欲轻蔑在位，与有德者并。计子之德，（故）〔固〕不足以补形残之过。【疏】反，犹复也。言申徒形残如是，而不自知，乃欲将我并驱，可谓与尧争善。子虽有德，何足？ （在）言以德补残，犹未平复也。申徒嘉曰∶“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；多自陈其过状，以已为不当亡者，众也。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。默然知过，自以为应死者，少也。【疏】夫自显其状，推罪于他，谓已无愆，不合当亡，如此之人，世间甚多；不显过状，将罪归已，谓已之过，不合存生，如此之人，世间寡少。郑子产奢侈矜伐，于义亦然者也。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，唯有德者能之。【疏】若，顺也。夫素质形残，禀之天命，虽有知计，无如之何，唯当安而顺之，则所造皆适。自非盛德，其孰能然？游于羿之彀中，中央者，中地也，然而不中者命也。羿，古之善射者，弓矢所及为彀中。夫利害相攻，则天下皆羿也。自不遗身忘知与物同波者，皆游于羿之彀中耳。虽张毅之出，单豹之处，犹未免于中地。则中与不中，唯在命耳。而区区者，各有所遇，而不知命之自尔。故免乎弓矢之害者，自以为巧，欣然多已；及至不免，则自恨其谬，而志伤神辱。斯未能达命之情者也。夫我之生也，非我之所生也。则一生之内，百年之中，其坐起行止，动静趣舍，情性知能，凡所有者，凡所无者，凡所为者，凡所遇者，皆非我也。理自尔耳，而横生休戚乎其中，斯又逆自然而失者也。【疏】羿，尧时善射者也。其矢所及，谓之彀中。言羿善射，矢不虚发，彀中之地，必被残伤，无问鸟兽，罕获免者。偶然得免，乃关天命，免与不免，非由工拙，自不遗形忘智，皆游于羿之彀中。是知申徒兀足，忽遭羿之一箭；子产形全中地，偶然获免。既非人事，故不足自多矣。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多矣，皆不知命而有斯笑矣。我怫然而怒，见其不知命而怒，斯又不知命也。【疏】怫然，暴戾之心也。人不知天命，妄计亏全，况已形好，嗤彼残兀。如此之人，其流甚众。忿其无知，怫然暴怒，瞋忿他人，斯又未知命也。而适先生之所，则废然而反。见至人之知命遗形，故废向者之怒而复常。【疏】往伯昏之所，禀不言之教，则废向者之怒，而复于常性也。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？ 〔吾之自寤邪〕？不知先生洗我以善道故邪？我为能自反邪？斯自忘形而遗累矣。【疏】既适师门，入于虚室，废弃忿怒，反覆寻常。不知师以善水洗涤我心？为是我之性情〔能〕自反覆？进退寻责，莫测所由。斯又忘于学心，遗其系累。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，而未尝知吾兀者也。忘形故也。【疏】我与伯昏游于道德，故能穷阴阳之妙要，极至理之精微。既其遣智忘形，岂觉我之残兀！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，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，不亦过乎！”形骸外矣，其德内也。今子与我德游耳，非与我形交也。而索我外好，岂不过哉！ 【疏】郭注云∶“形骸外矣，其德内也。今子与我德游耳，非与我形交也，而索我外（交）〔好〕，岂不过哉！”此注意更不劳别释也。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∶“子无乃称！”已悟则厌其多言也。【疏】蹵然，惊惭貌也。子产未能忘怀遣欲，多在物先，既被讥嫌，方怀惊悚，改矜夸之貌，更丑恶之容，悟知已至，不用称说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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