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布达拉宫 帕崩卡
布达拉宫,在我童年的图画书上出现过,在我阅读的每一本关于西藏的书籍里出现过。
闭上眼睛在红山脚下坐下来,恍惚间,似乎阔别经年的岁月从时光深处向我走来,从未离开。
这座高达117米的石砌建筑,有着坚实墩厚的花岗岩墙体,松茸平展的白玛草墙领。宫顶上巨大的鎏金宝瓶、幢 chuáng和经幡,几乎完美地表达了构建者希望表达的所有愿望。她是一块巨大的用石头铸就的经书,每一个台阶,每一个廊柱,每一处殿堂,仿佛都是她清晰的页码。
最早读到关于布达拉宫的文字是在五世达赖喇嘛的《西藏王臣记》里:
……红山顶上,筑起三道围墙,有红宫999所......论其精美,等同于大自在之胜妙宫殿,视无厌足;论其威严,等同罗刹城邑,楞伽布山。论其坚固,设有强邻寇境,仅以五人则可守护。
何等阔宏的景象。若非神仙天界,人间能得几回见?然而,今天却只能从文字里寻觅她的壮丽了。如同所有军事奴隶制国家注定要走向衰败一样,吐蕃王朝的军事扩张中断之时,便是王朝的终结之日。松赞干布死后,布达拉宫坍tān 塌了,连同他的帝国。先是遭遇雷击失火,继而毁于兵燹[xiǎn]。英雄美人的传奇以及他们未泯的雄心,如梦一般灰飞烟灭。
土崩瓦解后的吐蕃烽烟四起,群雄逐鹿。在长达400多年的时间里,西藏重演了一部中原春秋战国史。
幸好那些飘扬的经幡还在。五世达赖喇嘛重新获得了将布达拉宫黏[nián]合起来的力量。巨大的石头从四面八方运来,它们每天在7000多位农奴和工匠的汗水里被叠加被组合。依旧是红白相间的色彩,依旧是曼陀罗结构,人们看到宫殿在一天天增高,坚定地向着天庭挺进。
沿着锯齿形的女儿墙往上攀登,轻度的缺氧总让我有一种幻觉。这些精美的壁画、唐卡,这些巨大的廊柱、斗拱、弯曲的走廊;这些金碧辉煌的法器和神像,仿佛都在为我指认一个个历史的现场。
达赖喇嘛一袭僧衣,安坐大殿。僧俗官员列队宝座前,聆听佛音;东欢乐广场正在举行跳神活动;宫墙上巡视的士兵,手中的长矛闪闪发亮……法号响起,阳光正从日光殿掀开的帷幔照向达赖喇嘛的寢[qǐn]宫,有如天国的光环。
灵塔殿是宫殿的最高层。举目远眺,布达拉宫广场尽收眼底。头顶,天堂近在咫尺。假如有一把梯子,我便可以攀援它离开人间。传说吐蕃第一个赞普正是顺着一把梯子作为天神来到人间。他以后的六个赞普在完成人间的事情后也都顺着天梯回到了天庭。而第八个赞普因天梯被割断,尸身留在了人间。
我相信这样的梯子是存在的,只是不属于我。
我的天梯永难到来。我感到自己双脚的无力和肉身的沉重。在我的“唯物”观念里,我在人间和在天堂并无分别。但我分明看见五世、七世、八世、九世、十世、十一世达赖喇嘛黄金包裹的肉身被供奉在世界的最高处。它们微张的眼,正回望着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历史。
帕崩卡,拉萨北郊一座石质建筑。布达拉宫未建时,为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消夏之所。
殿内有首创藏文字的名吞弥桑布扎亲书的六字真言。我问小马哥,一种文字的产生可否由一人闭门而得?他笑着说,这不可能啊。准确地讲,藏文字的出现必然是经济文化发展的产物,是西藏与周边地区文化交融的结果。
小马哥是个西藏通。他对西藏各地风物习俗的熟悉程度让我倍感受益。他两年前进藏,从此再未离开,一有空闲便在藏区各地疯跑,因而寺庙的大喇嘛,或者村里的放羊娃,都有可能是他的朋友。在他那里,一棵树,一块石头都有一个神奇的故事。
黄教确立以前,藏区原始苯[běn]教信徒转经皆为左旋,黄教兴起后改为右旋。
帕崩卡后山上一处藏族小村寨,我看到两棵并立的柳树,枝干扭曲。小马哥指给我看,柳树扭曲的方向,一为左旋,一为右旋。巧合吗?莫非神示,岂能如此贴切。另一棵白杨,枝干斑驳,而树冠依然苍翠。根部一圆形孔洞,洞内有泉水涌出。小马哥说这眼泉水跟色拉寺后面山坳间的山泉一样,村里人认定能治百病。泉水逢旱不枯,遇雨不涝,天明渗出,太阳升起即涸,可谓神泉。村民们为取其一勺,天不亮就在树前列队等候。
泉边,有村民过来背水。我放下背包和相机,净手,弯腰,肃立。小马哥借过一小勺,舀起一瓢清亮的泉水为我“灌顶。”清凉的泉水从发间流下,进入我的身体,如同一场圣洁的洗礼。
回头,我看到拉萨市城区从东边的拉鲁湿地缓缓延伸到西边的新区。那里,一排排现代化高楼正拔地而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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