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居易《琵琶行》之三：被侮辱与被损害的

琵琶行（之三）

白居易

沉吟放拨插弦中，整顿衣裳起敛容。

自言本是京城女，家在虾蟆陵下住。

十三学得琵琶成，名属教坊第一部。

曲罢常教善才服，妆成每被秋娘炉。

五陵年少争缠头，一曲红绡不知数。

钿头银篦击节碎，血色罗裙翻酒污。

今年欢笑复明年，秋月春风等闲度。

弟走从军阿姨死，暮去朝来颜色故。

门前冷落鞍马稀，老大嫁作商人妇。

商人重利轻别离，前月浮梁买茶去。

去来江口守空船，绕船月明江水寒。

夜深忽梦少年事，梦啼妆泪红阑干。

【注释】

[1]敛容：收敛面部表情。

[2]虾蟆陵：在长安城曲江附近，是当时有名的游乐地区。

[3]教坊：唐代官办管理音乐杂技、教练歌舞的机关。

[4]秋娘：唐时歌舞妓常用的名字。

[5]五陵：在长安城外，汉代五个皇帝的陵墓。缠头：用锦帛之类的财物送给歌舞妓女。

[6]绡：精细轻美的丝织品。

[7]钿头银篦：指镶嵌着花钿的篦形发饰。击节：打拍子。

[8]等闲度：随意悠闲地度过。

[9]颜色故：容貌衰老。

[10]浮梁：古县名，在今江西省景德镇市。

[11]阑干：纵横散乱的样子。

【参考译文】

沉吟了片刻把拨片插在弦中，

整顿了衣裳收敛起表演时的面容。

她自称：“本是京城人氏，

家住在长安东南的虾蟆陵。

十三岁那年学会了弹琵琶，

技艺名声列在教坊的第一部中。

弹罢乐曲曾受到乐师们的称赞，

打扮起来常使女伴们忌妒我的娇容。

五陵阔少争先恐后地赠送礼品，

一只曲子换来无数红绡彩绫。

金花银篦常因敲击节奏而打碎，

血色罗裙哪怕污染酒渍和油腥。

年复一年地在卖笑生涯中厮混，

白白地辜负了多少美妙的秋月与春风。

弟弟从军姨妈也辞别了人世，

暮去朝来早已不是当年的颜容。

门前冷落往来的车马逐渐稀少，

年龄老大嫁了个商人相依为命。

商人重利，把夫妻间的离别看得很轻，

上月他去浮梁贩茶独自远行。

他走后我在江口的空船里守夜，

相伴空船的明月使人凄冷。

深夜里，忽然梦见了少年往事，

哭得我红妆散乱泪水纵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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