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齐物论》第八讲（8）历史是部《大般若经》

 “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《禅说庄子》系列共16本，以通俗的语言，对《庄子》中的26篇，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，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，并结合现实人生，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，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。文字浅白易懂，说理深刻。 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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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史是部《大般若经》

“众人役役，圣人愚芚”，众生们都为了一口饭，为了名闻利养，辛辛苦苦，朝不虑夕，从踏入社会开始到进火葬场之前，都很辛苦。当官的不辛苦吗？当官的非常辛苦。当老板的不辛苦吗？当老板的非常辛苦。打工的辛不辛苦？打工的也辛苦。如今小孩辛苦，老人家也辛苦。生老病死来的时候，老人家身不自在，疾病煎熬也很辛苦。小孩子辛不辛苦？背一个比他体重还沉重的书包到学校去，晚上都要做作业，也很辛苦。所以，“众人役役”的确是人类社会的一个现实。这个辛苦对不对？不管你愿不愿意，都需要辛苦。

另外一方面“圣人愚芚”，圣人就不一样了，他不需要那么清楚，不需要那么辛苦。面对来来去去的事务，他如得了老年痴呆，不管那么多，愚嘛，蠢嘛，难得糊涂，愿意处于糊涂状态。真正的圣人，他就愿意自处“愚芚”。我们怎样使自己平常也“愚芚”一些？上班的时候清醒可以，要处理事务、要料理生存，你需要清醒，但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清醒，一天有六七个小时清醒就行了，其他十几个小时，就让我们的脑袋、我们的心休息休息。

旅游也是一种休息，当然你得很会享受生活。怎样使我们这个心安静下来？什么叫安静？有的人老是不安静，老是这样也要清楚，那样也要明白，他就很累。我们就是要使自己处于“愚芚”的状态，上班的时候清醒几个小时，下班就不要太牵挂。不需要你们二十四小时都处于“愚芚”状态，都学我当乌龟，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管，也不是。你们还有你们的事业，还有你们的天地，但是几个小时就够了，其他十几个小时还是当圣人、当神仙吧，有几个小时当众生去辛苦、去烦恼，要给自己留足休养生息的时间，不能把自己折腾成永动机，那就犯傻了。

“参万岁而一成纯”，万岁就是历史，人类社会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还不到一万年。你想一下，这几百年就已经有多少事了？这个地球上有多少是非？有多少喜剧？有多少悲剧？有多少少男少女为之动情的恋爱故事？少年维特之烦恼也好，《红楼梦》中贾宝玉和林妹妹的烦恼也好，《西厢记》的烦恼也好，秦皇汉武也好，希特勒也好，西方的哲学家，罗马的皇帝们，一切一切在历史中都“一成纯”，就是我们的一个念头。

讲历史的，世界史也好，中国史也好，教授们讲的时候头头是道。没有讲之前呢，哪有这些事？讲的时候，这些事就来了，不讲的时候，他也放在一边，不管了。我们都是从历史中走过来的，但无穷无尽的历史只给了你这么几十年的时间，让你去承担万年的是非，你承受得了吗？你需要去承受吗？你不需要去承受。四川杨升庵先生的那首《临江仙》说得好，《三国演义》电视剧里面就用上了这句：“古今多少事，都付笑谈中。”茶余饭后聊一聊，以助谈资还可以。下棋的时候玩一玩，饭后喝茶的时候玩一玩，要品味“参万岁而一成纯”的感觉。

毛泽东也厉害，他的《贺新郎》词中说：“人猿相揖别，只几个石头磨过，小儿时节。”在他老人家笔下，从猿到人的过程就几个石头而已，石器时代就把人类社会的小儿时期磨过了。在意识形态里面，在历史形态里面，说起来就是这么简单的。我们是历史的主人，不是历史的奴才。虽然是主人，也不能随便去篡改。胡适说，历史就像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。历史就是历史，你也不要去打扮它，别去给它涂脂抹粉；也别去伤害它，把它的腿卸了，手砍了，那也不行。历史就是历史，来了就来，去了就去。我们面对历史，看到了它的消失，就让它消失好了。

我当年在四川省佛学院讲课的时候，也给出家师父说，大家天天都在学佛经，注重《大般若经》，都想自己有无量的般若智慧。我说你们只看见佛经里面的般若，我建议你们去看历史，历史就是一部《大般若经》，而且是活般若经。历史里面讲的就是无常，讲的就是生老病死，讲的就是成住坏空，讲的就是盈衰往来。从历史里去感觉无常，可能比从佛经里去感觉无常，更容易打动人心，更容易使你于其中明白很多道理。也许在读历史的过程中，你还可以大彻大悟。这个就是“参万岁而一成纯”的妙处。

“万物尽然”，我们每一个人都主动或被动地、有知或无知地处于一种“参万岁而一成纯”的状态，执其一，万事毕。学道的人都想得一，万法归一，一归何处？不管你是主动地去归一，还是被动地去归一，总之都得归一。你知道万法归一也好，你不知道万法归一也好，它都在这儿归一。佛祖就说，实无一众生得度者。为什么实无一众生得度者？就这个样嘛。另外一点，无众生可度，无佛法可说，也是这个道理。我们看到这里，道家的高明之处还看不出吗？

“而以是相蕴”，什么叫“是”？就是刚才说的这么一系列的东西，说了那么多的东西，都是彼此含摄的。佛教华严宗谈到了十法界，非常精彩，理事无碍，万与一相互含摄，无穷的差别性和共同性相互含摄，地狱与净土互相含摄，打成一片，不隔分毫；佛菩萨与众生也是一体的，不隔分毫；显的和密的也是一体的，不隔分毫的；多、少，显、密，凡、圣，过去、未来，净土、秽土都彼此融通，层层相互包裹，都是一体的，是无障碍法界，是一真法界。

“万物尽然，而以是相蕴”，这一句已经进入了华严宗的法界观，我们怎样以这样的气势、这样的胸量来感受我们的世界？我们的世界和我们的心，以及我们的生命，如何与当下一念融通，丝丝入扣，打成一片，这个就需要涵养我们的感受，慢慢地把它化开、化开，化成自己的生命，化成自己的精神，这也是巨大的享受。能“旁日月，挟宇宙……参万岁而一成纯”，这个多爽啊！这样的心境多了然啊！要进入这样的境界，要品味这样的境界，就要把我们粗糙的、尘世的是非麻烦事，洗净、洗净、洗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