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5.品读为官之道

身为执法者执法时内心该秉持什么原则，能不能以给犯人定罪为目的，当百姓受到刑掳时，执法者又该怀有怎样的心？同样执法为什么有人会长养德性，有人却是到处树怨，面对曾经处罚过你的人，你只有以怨报怨吗？请听仁术和法治并行不悖的为官之道。

致思第八

季羔为卫之士师，刖人之足。俄而，卫有蒯聩之乱，季羔逃之，走郭门，刖者守门焉。谓季羔曰：“彼有缺。”季羔曰：“君子不逾。”又曰；“彼有窦。” 季羔曰：“君子不隧。”又曰：“于此有室。”季羔乃入焉。

既而追者罢，季羔将去，谓刖者：“吾不能亏主之法而亲刖子之足，今吾在难，此正子之报怨之时，而逃我者三，何故哉？”

刖者曰：“断足，固我之罪，无可奈何。曩者君治臣以法令，先人后臣，欲臣之免也，臣知。狱决罪定，临当论刑，君愀然不乐，见君颜色，臣又知之。君岂私臣哉？天生君子，其道固然。此臣之所以悦君也。”

孔子闻之，曰：“善哉为吏！其用法一也。思仁恕则树德，加严暴则树怨。公以行之，其子羔乎！”

各位听众好。

季羔为卫之士师，季羔就是羔才，是孔子的弟子。《论语》不是有个“才也愚”有没有？那个就是季羔了。为卫之士师，做卫国的主管刑罚的官。士师就是主管刑罚的，像现在的法务部等等的这些，公安局长，这些就是叫做士师。

刖人之足，刖足，就是古代的一种刑罚，刖就是削掉，削掉一个脚。把这个脚掌给削掉了，剩脚跟了，叫刖人之足。因为这个人犯罪，然后翻翻他的这个法律，是要把脚给砍掉的，后来不得已就把它给砍了。 

俄而，卫有蒯聩之乱。俄而，是过了不久，过了不久卫国就发生了蒯聩之乱。那什么是蒯聩之乱呢？我这里稍微介绍一下，蒯聩是谁呢？蒯聩是卫灵公的太子，那因为得罪了卫灵公的一个宠妾，叫做南子，然后他逃奔到晋国去了。各位，南子还有印象吗？那个电影不是演这个孔子见南子吗？非常美的女人，可是非常的淫荡。那这个蒯聩得罪了这个卫灵公的宠妾，那生怕受害，所以就逃奔了。

灵公卒，灵公有一天过世了，然后立蒯聩儿子，叫做泽，为君。蒯聩有个儿子,他那个时候虽然是太子，他也娶妻了，生了儿子。他的儿子叫做泽, 那他的爸爸跑了，只好立他的儿子做君，对不对？是群大夫立他为君的。那蒯聩虽然是在晋国，他就想了，本来当国王的是我，我那个兔崽子，那是我儿子，他怎么敢当君呢！我应该回去当君，对不对！可是问题是这样，问题是泽答不答应呀？泽肯定不答应的嘛，所以蒯聩就勾结了卫国的大夫，去偷袭了泽，然后泽打输了，他就又逃奔了，然后蒯聩就进了卫国了，自立为君。这个过程就是他正在打他的儿子泽，然后进去自立为君的这一段乱世，叫做俄而有蒯聩之乱。简直就是父亲打儿子啦，这是不伦不类的事情。儿子占据了父亲的君位，也是不伦不类的事情。两个不伦不类对在一起，发生了一场乱事。

季羔逃之，季羔是孔子的学生，非常清廉的。然后因为在卫国当官，碰到这个乱世，敌军打进来了，不得已只好逃了。走廓门，走城廓，叫城门，他从城门逃走了，要逃出去。

刖者守门，刚好那个被他砍断脚的那个罪人，现在已经刑罚过了嘛，然后呢在做守门人，刚好他守门。这个有趣的事情啊，各位想想看，如果被你砍断脚的人，今天刚好守门，各位，当他看到你的时候，心里是什么想法？说天堂有路你不走，哈哈，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。今天肯定要给你好看，各位，对吧？

可是我们看看，他呢刚好碰到这个被他削足的人，谓季羔曰，他就跟季高说：“彼有缺。”那儿有个缺口，你逃出去吧。季羔曰：“君子不逾。”这个季羔也是很顽固啊，他说君子从不爬墙。各位，生死一瞬间，他说夫子告诉我君子不逾不爬墙，宁死不逾啦。又曰；“彼有窦。”窦就是一个小孔，鼻窦炎的窦，一个小洞。他说，往上爬又不行，不然往下，那里有个洞，来，你往那边。季羔曰：“君子不隧。”隧就是隧道的隧，就是小洞。君子也不钻小洞，叫我低下身钻小洞，我也不肯。又曰：“于此有室。”啊，那不然怎么办呢？这有个小房间，你暂且躲躲吧。季羔乃入焉，就进去躲起来了。

各位，这个千万不要以后你看了这篇文章以后，要逃难的时候说有个缺口也不爬，说有个洞也不钻，你尽可爬尽可钻。这个不踰不隧，讲的是为人的原则，不是指城墙。他讲的是说一个人的德性，对人的仁义不逾越矩度，这个意思是这样啊。所以古人常常批评这个拘拘腐儒，有没有？就是非常的迂腐了。虽然是迂腐没有错，但是一个人在生死交关的时候，都还必须整齐衣冠，不走小径。那各位你就知道说这个人平时是不是一个君子啊？那肯定是一个非常有德性有原则的人。这个我们当然可以想见了。所以他现在不钻洞，他也不爬墙，我们不必责怪他了，也不必说他迂腐。为什么？因为这个人是个可敬的君子。

继而追者罢，那接下来那个蒯聩之乱的追兵，也就没再追了，就算了。季羔将去，谓刖者曰，季羔安全了就要出了那个房间，他很疑惑，他就问那个被他削了脚的人，说：“吾不能亏主之法而亲刖子之足矣。”说我没有办法损害到我主人给我的法令，所以我亲手也削了你的脚了。“今吾在难，此正子之报怨之时”，说现在我落难了，奔逃到此，刚好被你碰到，正是你要报怨的时候，你可以复仇的时候嘛。“而逃我者三，何故哉？”而你却指点我三次让我逃命，为什么呢？

刖者曰：“断足，固我之罪，无可奈何。”说我这个脚被你削断了，这就是我当时做错事，我犯的罪，实际上是无可奈何的。“曩者君治臣以法令”，过去，曩就是过去，昔日。过去您，君就是您，您呢用这个法令来治我的罪。

“先人后臣”，你先审查了别人，堆积如山的案件，那些已经确定犯罪的你先审，然后再审我的。为什么？因为对于这个新犯罪的人而言，罪证是不是还有可逃之处，作为一个法官不是以把人定死为荣誉嘛，对不对？而是他有可原谅之处，我帮他找到了。无可原谅，那就没办法，有可原谅，我帮他找到了。然后我们才能够，一个仁人君子啊，内心才感到宽慰嘛，是不是？说过去你在用这个法令来治我罪的时候，你是先审别人再审我的。那为什么先审别人？先审别人，不是别人该死，而是说已经罪证确凿的那些人，你先审。罪证还未确凿、你还有疑问的，你把我放在后面，你并没有急着让我死啊。

“欲臣之免也”，其实我知道你的心量是希望想再找找看有没有值得赦免我的理由。叫欲臣之免也，臣就是我。“臣知。狱决罪定，临当论刑”，我知道我狱决罪定，肯定被关，肯定要论罪，肯定被削脚的。临当论刑，轮到将要论刑将要斩脚的时候，“君愀然不乐”，愀然是非常忧伤的样子。说你是一个法官，看到我即将要临刑的时候，要行刑的时候，你非常的不快乐。

“见君颜色，臣又知之。”我看到您在我要行刑之前的那个片刻，脸上的表情啊非常的忧伤，表现无遗。我呢看在眼里，内心里知道了，你是个仁人君子，实际上是我罪无可赦。“君岂私臣哉？”你哪里会偏私我呢？或哪里会对我偏心呢？因为什么？因为君子只是依法行事，公正的秉公处理而已。

“天生君子，其道固然”，所以天生了您这样的君子，君子就是这样的，君子的道依奉公守法嘛，依法来论行。

“此臣之所以悦君也”，这就是我对你心悦诚服的原因，是您秉公处理，而我有应得的罪。而在处理的过程，你已经再三的给我空间，并且最后行刑的时候呢，还看到你呢非常怜悯众生的一种心量。所以我对你呢非常的心悦诚服。

孔子闻之曰，孔子听到这一段典故啊，他就说：“善哉为吏！”说，哎呀，真是懂得为官之道啊。真是一个那么好的官吏，那么好的长官。

“其用法一也。思仁恕则树德，加严暴则树怨。”说同样是执法，其用法一矣。用法就是执法，说执法同样是执法，内心怀着仁恕，那么就能够建立起他的德性。内心如果怀着严暴，把小事情都判严重了，非常的刚暴。恨不得自己是个审判长，就恨不得都判那些罪人全部判死算了啊。这样就到处树怨。

“公以行之，其子羔乎！”说一切都是秉公处理，不怀私人的恩怨，也不怀私人的好恶，尽量替百姓来求取谋生之路。能够做的这样的既仁爱又宽恕又公正，我看只有子羔有这个能耐，我看只有子羔建立起这样的德性吧。

这一段我们看到两个大公无私的人，一个是季羔从头到尾都大公无私，即使是判对方刖足，自己内心还是非常的不忍。另外一个，看到了一个大公无私的一个被刑罚的人。在他有机会可以报仇的时候，他并没有那样做。他还非常感念那个当时给他刑罚的人，为什么呢？因为我罪有应得，而且他给了我很多的空间，替我找了很多条路。而我实在罪无可赦，他没有对不起他的君长，没有对不起他的国家。那我罪有应得。所以他对他呢还是非常的感佩。

那么在《论语》里面，《论语》第十九章有这么一段。这个曾子是这样说，说“上失其道，民散久矣呀，如得其情，则哀矜而勿喜。”就是一个鲁国的一个孟氏，他要叫杨夫做判官。然后呢就来问曾子这个为判官之道，那曾子就说你去当判官，不外乎判下去不是这个罪就是那个罪啊，不是受这个刑就是受那个刑啊。他说这个长上君王已经在战国时代，丧失其道已经非常非常久了。如果你真的抓到了盗匪犯了错，而且确有其事，那么你在审判下去的时候，也要哀矜而勿喜。你内心要感到非常的悲悯、不得已，而不是因为抓到了一个犯人而高兴啊。

这样的画面呢各位你常常看到很多警察，然后追了半天追了半天，终于追到了一个犯罪的人，然后就开始开记者会，然后在记者会看到他们喜形于色，为什么喜形于色啊？我讲原因给你听，第一个我追了半天追不到的时候，我非常的生气。当我追到了痛扁他一顿的时候，真是心里非常的痛快。现在开开记者会，还有一些，对我长上而言，还有一些功绩可以彰显于世人面前，对不对？对我的升官也有帮助，各位高不高兴啊？很高兴，然后你就看得到他喜形于色。必须要效法古人，这样啊，那不是好的长官，也不是好的警察，也不是好的公安。

好的公安，好的警察，当百姓有受到刑戮的时候，因为德性不好，因为环境不好，因为学习有很多不好的习惯，没有得到正当的教育，而陷入这个刑罚，我们内心为他感到非常的难过，应该是以这样的心量才对。叫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。

所以有时候你会看到对你不好的人，然后刚好他也落难了，他如何如何的，然后你就在旁边好高兴好高兴有没有？那个时候要哀矜而勿喜，记得才能够长养我们一身的正气，培养我们内心的仁德。

好，我们今天讲到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