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43.处事之道~顺性而为  逆性而伤

 孔子看到鱼鳖不能游过的瀑流，人却可出入自如的情景，道出了“顺性而成，逆性而伤”的忠性之道；通过弟子子夏的为人，道出与人交往应扬其所长，避其所短的交友之道；通过霸王渡江得萍实之事，看到圣人不故弄玄虚及朴实亲切的行事风格！

致思第八

孔子自卫反鲁，息驾于河梁而观焉。有悬水三十仞，圜流九十里，鱼鳖不能导，鼋鼍不能居。有一丈夫，方将厉之。孔子使人并涯止之，曰：“此悬水三十仞，圜流九十里，鱼鳖鼋鼍不能居也，意者难可济也。”

丈夫不以措意，遂渡而出。孔子问之曰：“子乎有道术乎？所以能入而出者，何也？”

丈夫对曰：“始吾之入也，先以忠信；及吾之出也，又从以忠信。忠信措吾躯于波流，而吾不敢以用私，所以能入而复出也。”

孔子谓弟子曰：“二三子识之，水且犹可以忠信成身亲之，而况于人乎！”

孔子将行，雨而无盖。门人曰：“商也有之。”

孔子曰：“商之为人也，甚恡于财，吾闻与人交，推其长者，违其短者，故能久也。”

楚王渡江，江中有物大如斗，圆而赤，直触王舟，舟人取之。王大怪之，遍问群臣，莫之能识。

王使使聘于鲁，问于孔子。子曰：“此所谓萍实者也，可剖而食之。吉祥也，唯霸者为能获焉。”

使者反，王遂食之，大美。久之，使来，以告鲁大夫。大夫因子游问曰：“夫子何以知其然乎？”

曰：“吾昔之郑，过乎陈之野，闻童谣曰：‘楚王渡江得萍实，大如斗赤如日，剖而食之甜如蜜。’此是楚王之应也。吾是以知之。”

各位听众好，我们现在接着看《孔子家语》的本文。

孔子自卫反鲁，息驾于河梁而观焉。这个梁就是河上的桥，河梁就是河边的桥、河上的桥。孔子从卫国要回鲁国，在走到一个河边的桥上，车驾就停下来。而观焉，就是来看看风景啦。

有悬水三十仞，悬水就是瀑布，古人一仞七尺到八尺，那么是一个很高的瀑布了。

圜流九十里，就是这个瀑布冲击到下游的时候，那个水溅开，回流有九十里这么宽阔的地方，表示这个瀑布是非常非常大。

鱼鳖不能导，鱼鳖没有办法游过去。鼋鼍不能居，鼋鼍是鳖类和龟类，也都没有办法在那里停留、筑巢呀，都没有办法，这个瀑布太大了。

有一丈夫，方将厉之。厉就是整个身体泡在水里游过去叫做厉。在《诗经》里面有“深则厉浅则揭”，揭就是撩起了下裳叫做揭。深则厉就是深的水，整个身体游过去了，连衣服都游过去了，厉就是这个意思。有一个丈夫，一个男的，想要从这个瀑布这样游过去。

孔子使人并涯止之，曰，孔子看他这样非常危险，跳下了瀑布准死无疑的呀，就叫弟子靠着涯边，赶快跑过去，希望能够阻止他。说：“此悬水三十仞，圜流九十里，鱼鳖鼋鼍不能居也，意者难可济也。”说这个瀑布这么深，范围这么广，连鱼鳖都没办法居住，我看你跳下去准死无疑，可能是没有机会再爬起来，你游不过去的，济，就是安全的游到对岸，叫做济。

丈夫不以措意，这个大丈夫，他没有把孔子的弟子的这番话听在耳里，他不在意。遂渡而出，然后就跳下去了，不只是跳下去，然后忽然跟着水流，往水里面潜下去，然后过了不久就又出来了，悠游自在地游出来了。这一段在《庄子》里面，也就有这么一段的文章也就讲这个事情啊。

孔子问之曰，孔子就惊为天人了，难道是鬼吧？然后就到下游找到了他。就问他了：“子乎有道术乎？所以能入而出者，何也？”说你必定是有一个非常奇特的技巧吧？不然哪里能够这么深的瀑布，能够进去又能出来还悠游自在，这是什么道理？

丈夫对曰，这个大丈夫就回答，他说：“始吾之入也，先以忠信；”说我刚开始顺着水流往瀑布跳下去，一开始进入这个水的时候，以忠信，忠信是什么呢？忠是忠于水的性，信是信于水的性。忠信两个字，不是我们为人要忠信的那个忠信，不偏不倚的切中了那个水性，对于水性完全臣服，一点都不抵抗，完全信任它，任由它带着你往下，任由它带着你往上。

水呢，瀑布冲下去，虽然一开始往下，终究还是要往上的，你抵抗也没有用，它正在往下你拼命往上，是不是逆着它的势啊？你一个小小的人赢不了一个大瀑布的。当它出的时候你硬要往下，你也没办法往下，就完全信任于水的性，进去一定要再出来嘛，所以先以忠信。

“及吾之出也，又从以忠信。”一进去是顺着水性，等到它出来的时候，我都丝毫不费力气也是顺着水性，叫做忠信。

“忠信措吾躯于波流，而吾不敢以用私”，靠着这个水性，抓着我的身体，拉着我的身体，带着我的身体叫措。于波流，顺着这个水流而下，顺着水流而上。而吾不敢以用私，我不敢用一点点自己的力量去违逆水性或助长水性，去跟水性来对抗，那是没有用的。

“所以能入而复出也”，那就是因为完全顺着水性，反正水冲下去肯定要出来，我不逆着它，我就不需要用力气，我不需要用力气，就是我用最省力的方式，那我只要憋着气就行了，我很安然的地憋着气，我可以撑很久，我如果很逆着，很用力的憋着气，我就撑不了多久。所以我能够进去再出来，就是因为忠信，忠信就是顺着水性的关系啊。孔子在估计，连鱼都过不了的关，人竟然可以过得了这个关，因为这个人有个道术，什么道术？顺着性。

孔子谓弟子曰，孔子听完这番话很有道理，跟他的徒弟说：“二三子识之。”说你们要记得呀。“水且犹可以忠信成身亲之，而况于人乎！”说你们听清楚呀，只是个水啊，还是身外物呢，水还可以倚着、顺着水性的方式来成全我们的生命，来亲近这个水性，跟它在一块儿，一点都不受伤，一点也不危险。成身就是免于我们受到生命的伤害，免于受到危险。亲之，是说跟它这么贴近、这么的亲近，也不会受伤害。

只是一个水，你顺着水性，完全不抵抗，都还可以成就你的生命，而况于人乎？这说什么呢？这在说水毕竟是个身外物，是个无情无识的东西啊，我们是人呀，我们是贵为万物之灵，顺着水性都还可以成身亲之，那顺着人性呢？那可能应该要有更大的成就，那我们如果懂得顺人性，肯定要比懂得顺水性成就更大，但如果我们逆着人性，那肯定也比逆着水性伤害要更大。

为什么呢？因为人为万物之灵，那就是因为他的本性非常奇妙，力量非常巨大。既然是如此，如果你不懂得顺应它，它力量又那么大，那你势必就要受伤，如果你懂得顺应它，势必成就也要非常非常的伟大！这就是佛家说：见性成佛。见性也就是这边所说的顺着水性，就是忠信可以成身亲之。那么我们忠信于自己的佛性，那成就岂不是更大吗？何止是成身呢，而且还成就金刚法身，何止是亲之嘛，而且千秋亿万载啊，永远离不开你的。

所以求学，不外乎是求个顺乎万物的本性而已，修身不外乎求一个顺乎自己的本性而已啊，而不是谈到修身的议题就不是往外，所以他才说，二三子识之，你们记得啊，光光个身外的物的一个性，如果能顺应它还可以得到好处呢，何况是身内的，不是更切近吗？

好，我们看下一段，孔子将行，雨而无盖。孔子他要外出了，雨而无盖，下雨，他外出所搭的车子没有车子的伞盖，古代的车子，好一点的在下雨天的时候，上面会撑个伞盖。门人曰：“商也有之。”那么要出门了已经下雨了，门人就跟孔子说子夏他有这个伞盖，子夏的家境还不错，也有这么一台车也有伞盖。

孔子曰：“商之为人也，甚恡于财。吾闻与人交，推其长者，违其短者，故能久也。”孔子这么一听呀，他说子夏的为人，平常甚恡于财，对于财物非常的吝啬、不大方，我听说跟人家要长久交往的话，推其长者，就是说多去发掘对方的长处，多去运用对方他的长处；违其短者，要避开对方的缺点，避开对方的死穴，他哪里痛你不要猛刺他，他哪里痛那个地方少碰，他喜欢的可以发挥的长处，我们就多让他表现，故能久也，这样交朋友才会久。

实际上孔子是子夏的师父，那么他对于子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，心性如何、品德如何、毛病如何、长处如何，应该是非常的清楚。正因为清楚，虽然他是他的师父，但是内心也把他当朋友一般看，就拿交朋友的道理，来推敲这个人，应该怎么和他相处才会长久，不要为了短短的，一个短处，然后猛刺他的痛处，让他心里有个疙瘩，而退却了有关他想学习的心，这种是不好的事情。

所以即使是为人师，也要懂得避开学生的短处，连这点小事都还会为学生设想，那大的事情我们就可想而知了。这个用在我们个人，在生活上，尽量地体恤我们身旁的人，你会发现呢，现在的人你知道哪一个朋友有什么短处，大家都喜欢开玩笑或恶作剧，猛刺他的痛处，让他哇哇叫，这个在古人比较仁心宅厚的心里不是这样做的。

再看下一段，楚王渡江，这个楚王是楚昭王，就是平王的儿子，他要渡一个河。江中有物大如斗，在江里面看到有个东西，一个水果很大，像斗一样大，斗是个量器，是一个不小的东西。圆而赤，直触王舟，圆圆的，红色的，一个没见过的水果，很大的一颗，然后就直直飘过来，往楚王的船飘过来，撞到这个船上。

舟人取之，王大怪之，然后划船的人了就拿上来献给王，楚王看了这个果实，没看过，太大了，非常的奇特。遍问群臣，莫之能识。问遍了所有朝堂上最有学识的臣，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这是什么水果。

王使使聘于鲁，然后楚王就叫一个使者，使使就是叫一个使者，到鲁国去访问，问于孔子。到鲁国访问谁呢？访问孔子，要请教他，说这是什么东西呀？

子曰：“此所谓萍实者也。”各位这一段，如果你看《东周列国志》，就会看到这一段，孔子说，这个水果叫做萍实。萍实是什么东西呀？像浮萍一样，浮萍结的果，那你说，那浮萍还会结果吗？我怎么没有看到，在《东周列国志》里面是这样写的，说每当有霸王出，这个浮萍五百年结一个果，刚好碰到一个霸王出的时候，要前面酝酿五百年结一个果，然后送给那个霸王。他说这就是萍实，五百年才结一次，多珍贵，刚好碰到楚王的船，肯定成霸。

“可剖而食之”，把它赶快剖开来吃吧，这个人就会成霸了，说非常吉祥的事。“唯霸者为能获焉”，成就霸业的人才有这个荣幸，能够得到这个东西。

使者反，王遂食之，大美。然后使者回到楚国，楚王就把它剖了吃了，要当霸王当然高兴，又没吃过，大美，非常非常的甜美。

久之，使来，以告鲁大夫。过了一段时间之后，又派了一个使者，来告诉鲁国的大夫。

大夫因子游问曰，这个大夫再透过，因就是透过，透过孔子的弟子子游来问夫子。这个楚王叫一个使者问一句话，问鲁国的大夫，鲁国大夫还没碰到孔子，透过子游再来问到孔子。曰：“夫子何以知其然乎？”说孔夫子啊，你说萍实五百年结果一次，那你肯定你活的不到五百岁，不可能超过五百岁，那你又没有看过，你怎么能知道这是叫做萍实呢？

曰：“吾昔之郑。”我过去要到郑国去。“过乎陈之野”，经过了陈国的郊外。“闻童谣曰”，听到了童谣在唱歌，唱什么歌呢？

“楚王渡江得萍实，大如斗赤如日”，那前面不是讲说圆而赤，赤如日，圆圆的就像日，还红色的。“剖而食之甜如蜜”，楚王剖了吃不是大美吗？非常甜美，在陈国的原野，孔子偶尔听到了一群小孩朗朗上口，在唱着一首歌，就是这个内容。

“此是楚王之应也。吾是以知之。”说这个诗呀，我当时听了只是记在心上，没想到竟然楚王过江的时候，那个萍实自己撞到他的船上去，这是他所应该得的了。是以知之，所以我才知道。

那么像这种事情，古人很多啦，有一些神仙故事，这些神仙要把什么事情什么天机透露给人们，然后怎么透露呢？就把它写成好听的童谣朗朗上口，教小孩子唱，唱啊唱不就唱出来吗？唱出来大家都听到了。然后什么时候再验证，让这些目光如豆的人知道天外有天，人外有人。孔子上知天文，下知地理，就把它放在心上，等到他问的时候说，哦，这就对了，是这个萍实吧。

那么可见得孔子的机灵博学，可是当楚王派使者再来问，他也不故弄虚玄，他也不说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，他只是据实以告，不过分地自己去居功。这是值得学习的，不是像我们一般人懂得一些别人不懂的东西就开始要称大师了嘛，坐在莲花台上开始要接受人家拜了，是吧？这是孔子一辈子的行仪，就是非常的朴实、亲切、真实。

好，今天我们就讲到这儿。